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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

 

堂上酒客发出哄堂大笑。

裴缜着恼道:“我们既然来了,你的底细岂有不清楚的。痛快些配合,省得麻烦。”

“哟,没见过强买强卖的,牛武,还等什么,不把人请出去。”

话音未落,角落里站起一个比牯牛还健壮的男人,皮肤黝黑,瞪着一双环眼,走到裴缜面前。裴缜侧头看沈浊:“能对付吗?”

“开玩笑。”

沈浊上前一步,散漫不羁的神色完全没把对方放在眼里。牛武一把抓住沈浊衣领,企图将他扔出去,谁知沈浊脚下生根,纹丝不动,牛武眼中露出诧异神色,不等再次发力,沈浊抓过他猿臂粗的胳膊,猛地一绞,使之吃痛弯下身子,自己燕子般跃起,贴着他浑圆宽厚的背脊一滚,就势落到台上子。

面前是酒瓮,沈浊抄起瓠子饮了个痛快。

“好酒!”沈浊在唇边一抹,酒渍被抹下去,露出邪肆的笑容,“打一架我倒不在乎,就怕老板娘的铺子要遭殃。”

牛武怒瞪环眼,欲再行上前教训,被花四娘以手势制止。花四娘凝视沈浊片刻,忽地笑靥生花:“官爷好本事,里面请吧。”

后堂坐定后,花四娘打开一柄小扇,慢悠悠扇着,说话吐字也跟扇扇子一样慢腾腾:“二位官爷想从我这里打听什么?”

“打听一个人。”

“何人?”

“槐三儿。”

“槐三儿?”花四娘重复一遍名字,“打听他做什么?”

“这就不需要老板娘知道了,你只需告诉我们他的下落。”

“城北十里,野猪林。”

“什么意思?”

花四娘左腿叠到右腿上,脚踝处露出“卍”字符刺青,“他埋在那里。”

“他死了?”裴缜表情诧异,又很快恢复平静,“什么时候死的?”

“有小半年了。”

裴缜沉默。侧头看沈浊,见他盯着花四娘雪白的脚踝出神,仿佛没有听到方才的对话。眼睛不由狠狠夹他。

花四娘故意一般,踢掉鞋子,露出一对雪足,一只踩在椅上,一只半空荡着,媚眼扫过沈浊,滴溜溜转一圈,落回裴缜身上,颇有几分挑逗,“官爷找槐三儿作甚?他犯了什么事,也许奴家能官爷分忧也未可知。”

“近日城里发生的连环凶案你想必晓得?”

“这么大事当然有听说。道上好几个人都在打听是谁做的,敢接这活,绝非一般杀手。”

“有消息说是槐三儿干的。”

花四娘闻言大笑,笑声之清脆,甚至于惊飞了檐上的雀儿。

“老板娘笑什么?”

“槐三儿骨头都烂成渣了,官爷却说一个月前的凶案是他所为,岂不好笑吗?”

“确实好笑。”裴缜却并没有笑,双眼紧盯着花四娘的脸,“假如不是槐三儿,又会是谁,老板娘是否能点拨一二?”

“是谁也不是我们这条街上的,官爷大可不必在此浪费功夫。”

“请老板娘明示。”

“我们这里的人做事有三条规矩。”花四娘竖起三根手指,指上蔻丹鲜红夺目,凛凛如血,“其一:不杀老弱病孺;其二:不碰士族公卿;其三:同行不火并。士族公卿权势熏天,沾上手不是闹着玩的,我们还要做生意,避都避不及,哪里敢主动招惹。”

“你的意思是黑市没人敢接这桩生意?”

“我先前说了,敢接这活的,绝非一般杀手,我们这条街上,没有这样的人。”

“那……哪里有这样的人?”裴缜试探着问道。

花四娘摇扇的腕子缓下来,扇面随之折起,朱唇翕动正待回答,忽然有人打帘子进来,来人是个佝偻老者,须发皆白,头上不分冬夏地带着一顶油毡小帽,吐字混浊:“怎么不去招待客人?”

“这不招呼几位官爷,抽不开身嘛。”花四娘扭着水蛇腰上前,回头对裴缜道,“我只知道这么多,余下的你们别处打听罢。”

老者阴沉地盯着他们,直至他们走出花间酒肆。

“花四娘真是个尤物,雪肤花貌不说,光是眼角眉梢的风情就勾得人心头发痒。”

裴缜看着沈浊色欲熏心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你光顾着看她,连自家娘子姓什么都忘了罢?”

冷水当头泼下,沈浊不快道:“好端端的提她干嘛?”

“好,不提她,咱们说回案子。花四娘的话你也听见了,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新鲜事。裴二爷居然问起我怎么办了。”沈浊嬉皮笑脸,没个正经。见裴缜不搭言,故作严肃起来,“还能怎么办,叫王狱丞继续大刑伺候呗。这个邹玉盈看起来娇滴滴、品行端正的大家闺秀模样,竟也撒谎成性。”

裴缜看着他,深觉他的同情心有限,见到了风流艳荡的花四娘,转眼就把邹玉盈抛之九霄云外。

蛇女篇(十九)陶俑娃娃

夜间躺床上,满脑子思索的都是案情,从戚行光到崔郁再到陆龟年,他们的死状次第翻涌进脑海,令裴缜难以安眠。

月见草的香气突然冲进鼻孔,裴缜唬了一跳,睁眼方知是林畔儿进来了。

林畔儿提灯照他:“二爷怎地还不睡?”

裴缜发现自己心脏跳的厉害,扑通扑通,似要蹦出腔子。

“二爷?”

“我在想案子。”裴缜神思收拢,“朝廷命官接连被杀,凶手还没抓到,我哪里睡得着。”

林畔儿在床前的小杌子上坐下,灯烛放在腿上,昏黄的光芒漫洒在两人中间,烘托出几许幽微氛围。

“你知道吗?”裴缜定定看着她的眼睛道,“案发现场留有和你身上一样的香气。方才闻到香味吓一跳,险些以为凶手来杀我。”

这是玩笑也是试探,然而林畔儿的反应却出乎裴缜意料。

“抱歉,吓到二爷了。”她的目光虚无、涣散,不曾聚焦地望着某处,道歉之语显得也只是敷衍了事。

“为何抱歉,你又不是凶手。”

灯笼中的火焰跳来跳去,林畔儿的脸随着灯火的跳动时明时暗,她沉默着,不去接裴缜的话。

“干嘛不说话,难不成你真是凶手?”

林畔儿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我不知道说什么。”

“说你是不是凶手。”

裴缜步步紧逼。

林畔儿眨巴眼睛:“我是,我二爷来抓我罢。”

“真的假的?”

“真的。”

两人对视半晌,裴缜撑不住先笑了:“你开玩笑也是面无表情么?”

林畔儿不接他话茬,提灯欲走。一只手忽地给他攥住,裴缜眼里炯炯有光:“上来。”

“不想做,二爷自行解决。”

“生我气了?”

“没有,最近不缺钱。”

“赢钱了?”

“嗯,赢好多。”

裴缜不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好自认倒霉。

“去吧。”

他放开她。

卖春一事不了了之,裴缜心知是裴绪出手干涉了,庆幸没有牵扯出林畔儿,裴缜心里大大松口气,万不料林畔儿还是出事了。

一大清早,邹元佐带着戚贵妃的玉牌再次闯入大理寺,要求见女儿邹玉盈。杜正卿没说让他见也没说不让他见,而是先将他请入堂内,命主簿呈上邹玉盈招供画押的供词给他看。

供词一行行读下来,邹元佐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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