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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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些时候，在杨栋和董晓梅家中，赵磊拍到了许多两人早已逝去女儿的遗物，从过去写的作业到买的玩具，甚至还有全套杨丽丽生前用的床单被套，都被原封不动地好好保存。
这么多年下来，这些遗物仿佛女儿的代替品，一直在家中陪伴着他们。
可以说，这场悲剧对这个家庭造成的影响是巨大的。
在杨丽丽出事后，她年迈的奶奶因为自责而一病不起，不出两年便病逝了，而夫妻二人从此也无法安心在北阳工作，双双辞职，到了北阳偏远的郊区教书，仿佛这样就可以弥补永远没有机会去城里读书的杨丽丽一般。
即使如今杨丽丽已经去世了十五年，但夫妻二人提起这个女儿却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这三年来他们为了给女儿讨这个公道四处碰壁，警方那边已经结案，而王川美在出狱之后似乎也改名换姓，消失在茫茫人海当中。
而他们唯一有的，就是小卖部老板李才的证词。
周霖给夫妻二人录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的采访，到最后，杨栋抹着眼泪说道：“每次我想到我闺女，最后孤零零地倒在那个地方，后头浑身插满管子，在医院躺了那么久都没有睁开眼睛，我心里就好恨，我恨我们为什么不在那儿，我还恨，为什么对方可以用五年时间和那些钱买我女儿的一辈子，甚至，她可能还说了谎……周先生，你能明白吗，对我们来说，她受的惩罚， 根本就不够。”
到了采访的最后，赵磊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关的机，好像直到上了车，周霖拉了她一把，赵磊才从杨栋夫妇二人的哭诉里回过神。
她怔怔地看了一眼周霖，对方毫不客气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当摄像分心成这个样子，可不要回去焦都是散的，到时候扣你委托费。”
赵磊难得被他挤兑没有还嘴，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自嘲般地笑了起来：“王川美被判了五年，当年我爸妈的案子也就判了十年……两个人，活活被烧死了，但是却只判了十年，他们还是演员啊，舅舅给他们找了最好的律师，但是最后，对方的十年就换了我爸妈的两条命。”
赵磊直到现在都不敢去想在翻车之后，她的父母被困在那些扭曲的钢架里该有多绝望……有那么多人都看到他们在求救，但是根本没有办法被他们救出来。
日复一日，那些她父母在车底哀嚎的噩梦纠缠着她，整整二十年。
她知道，失去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而惩罚只是最基本的要求。
周霖看着赵磊通红的眼角，最终将她搂过来按在自己肩膀上，伸手将她的眼睛盖住：“不敢说你爸妈要是知道你现在在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会不会欣慰，但是至少，如果再梦见他们，这应该是个可以说的好事情。”
周霖很快便感到自己的掌心被赵磊长长的睫毛晕湿了一片，而车子开出一段，女人忽然重重吸了一下鼻子，给司机报了个地名，是一个陵园。
“先去这儿。”赵磊轻声道，“你也去见见他们。”
周霖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
赶上北阳的阴天，两人赶到天龙山公墓时这里的行人和停车都只有寥寥，赵磊拉着摄像包，轻车熟路地带着周霖做完了登记，紧跟着便往墓园的深处走去。
远远的，周霖看见，在陵园临湖的一角，雪白凉亭下有两块巨大的汉白玉墓碑，角落里用血红的字刻着“女赵夕蕾泣留”。
“我其实，不经常来看他们。”
赵磊在凉亭外便停下了。
她轻轻吸了口气，声音低得像是怕惊扰故人：“我有的时候不敢来看他们，因为只要一来见他们，我就必然会做噩梦，梦到他俩拼命想从车子底下出来，但是却找不到路，我还梦到他们浑身烧焦的回家给我做晚饭，送我上学。”
周霖沉默地凝视着墓碑上鲜红的字和照片，他从以前就知道，赵磊长得和她的母亲非常像，甚至微笑起来的眉眼几乎一模一样。
静默了一会儿，周霖问道：“你还记得，他们最后和你说了什么吗？”
“我爸说，不要看太久电视，会近视，我妈说周末带我出去吃好吃的。”
时隔多年，赵玲和姜永涛出门前的一切都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赵磊苦笑：“就是因为，他们说的是一些这样的话，所以就会觉得，为什么他们就不回来了呢？不是说好周末要带我去吃好吃的吗？”
“我妈妈最后对我说的话是我们就要过上好日子了。”周霖淡淡道，“其实无论说什么都是一样的，如果不是那些细碎的，就会变成一个永远没有答案的谜语，我永远不知道，我妈妈那时候究竟在想什么。”
两人走上前，赵磊把脸擦干，紧跟着拉了一把周霖，笑道：“爸，妈，给你们看看我不靠谱的未婚夫长什么样子，告诉你们，他可抠门儿了，连奶茶都不给我买。”
“都这种时候了，你就不能说我点儿好的吗？”
周霖翻了个白眼，对着墓碑微微鞠躬：“赵阿姨，姜叔叔，我叫周霖，别看她现在这副惨样，其实她现在过得挺好的，你们放心吧。”
之后，赵磊聊起他们现在在做的工作，最后就差直接带个投影机过来播放自己拍的片子了。
可以说认识这么久，周霖很少见人这样孩子气的时候，到后头忍不住笑道：“叔叔阿姨早就知道你不务正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