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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

 

而第二日宫中来了个太监之后,城里大部分兵力被遣散,只剩了五千余死士。他这个大夫,也失去了作用。强留了两日,被一脚踹进了暗道。

宋柏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是个大夫,不会引人注意,一定要活着回京,薛家宗庙仍在,找到薛凌,给我问清楚,到底出了何事。”

老李头从平城暗道爬出来,一个人上了路。几日之后拓跋铣大军南下,宁城一线千里赤地。他孤身一人,在战乱中辗转,丢了半条命。等一路跋涉到京中,街头宋家人的血都干了。

什么薛将军,什么小少爷。京中只有伏诛的反贼薛弋寒。

他一个老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寻了间药铺,当个大夫以此为生,这般过了三年,直到福瑞轩拍卖腰佩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

来问诊的病人闲聊入耳,老李头拖着病体挤到了福瑞轩里头。这枚腰佩属于谁,他再熟悉不过了。第一反应是自家小少爷死了,遗物被人拿出来卖。伤心之余又抱着一丝希望,跟着买家一路找到了临江仙。

亏得怀周不会武功,霍云昇又故意让他跟着,这才撞见了薛璃。可惜,老李头想找的,是平城里无法无天的薛凌,不是这个只会喘气的病秧子。

“你……你知不知道你大哥………”。沉默了好久,老李头嗫喏着想问问薛凌的事,然而他“大哥两字刚出口”。薛璃飞扑过来捂住他的嘴道:“大哥在家里,李伯伯可与我一道回去瞧瞧。”

薛璃自是害怕霍云昇还在,老李头却以为他说的是薛凌。不由得大喜,薛凌居然就在京中?

然而薛璃将老李头带回江家,第一句话问的却是:“我大哥,究竟是我大哥,还是我大姐?”

老李头搓了搓手道:“你…你知道了?”

果然是真的,薛璃本来还对薛凌的身份有所怀疑,听老李头这么回答,知道自己叫了十四年的大哥是个女儿身无疑。

他这辈子过的都是什么狗屁日子,爹是假的,大哥不是大哥,未婚妻是自己亲姐姐。

“你大哥在哪,我要找他”。老李头急不可耐的想见薛凌,抓着薛璃追问。他叫惯了薛凌小少爷,这会也改不了口。他容身的那间药铺颇小,少与权贵打交道,进门时却清晰的看见门楣上书“江府”两个大字。薛家的人,怎么姓江了?

老李头心中万般疑惑,见到薛凌却是五六日之后。江闳为人谨慎,怕老李头有诈,细细交代了一番,观察了好些时日,才派人给薛凌送信。

信上只说有要事相商,薛凌不知江闳这狗为何非要自己到城郊一座茅草屋处,但还是依言前往。江玉枫在门外等她。为着陈王魏熠一事,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偏薛凌就这么个性子,容不得别人说自己不是,当下也没让着江玉枫。道:“要不是我守着,魏熠只怕烂的早些,江少爷如此手足情深,也不见亲自去坟前烧两柱香,装什么磊落君子?”

江玉枫拦着她不让进屋,低声道:“薛凌,我没你这么不折手段。”

“当年对付我,你的手段是高明的多,这才过了几日,江少爷就嫌弃我不折手段,魏熠被人捅的时候,也不见你江府的人拦。”。薛凌一扬手,袖间平意微露。提醒着江玉枫再不让开,她就不客气。

要不是江闳交代一定要来,她才没工夫大老远跑过来受着窝囊气。离与薛璃成婚还有一段时间,她想回平城办点事,这两日正在打点行囊。

江玉枫自觉一生坦荡,偏偏就薛家一事让他语塞,当下被薛凌噎的说不出话。

薛凌看他面红耳赤,又道:“江少爷这么气急败坏,是不是嫌我下手的晚,要是我早点动手,还能把霍云昇赔上。反正,魏熠都是该死的。”

“他怎么该死,他怎么该死”?江玉枫再也控制不住,对薛凌动了手。

薛凌身手强出江玉枫太多,拳脚之下还有余力回答江玉枫。

“他怎么不该死?他要是生下来就死了,哪有今日之事。你江玉枫不用装瘸,我薛家不用获罪,平城里三万将士不用马革裹尸,他怎么不该死?”

明明这些都是错的,偏偏江玉枫一句也无法反驳。他了解那个挚友,生来以善为先,这本是美德。可生于帝王之家,就是大错特错。即使是以仁厚治国的先帝,暗地里多少铁腕才能平衡君臣之道。

若当年,魏熠对其他皇子稍有防备,也未必就是今日之结局。退一万步,即使魏塱已经登基,也还有机会的。当时朝中对先帝驾崩一事疑惑重重,还有诸多大臣未完全臣服新帝。只要魏熠肯站出来,没准不会落到长眠荒野的下场。

但魏熠没有,他一退再退,甚至把被圈禁当成一种命运恩赐,他终于不用承担江山社稷了。

殊不知,有些人退不得,因为没人会信。如当年的薛弋寒,也如当今的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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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肠声

江玉枫打不过薛凌,又出自京中正统,不会污言秽语。听着薛凌百般侮辱魏熠,越发气愤,狠戾丛生。

薛凌本不惧他,偏偏屋里的老李头听见动静跑出来,喊了一声“小少爷”,而后站在门口老泪纵横。

他认得薛凌,即使在平城从未见过薛凌女装模样,他还是在两人缠斗之际认出了他的小少爷。

薛凌刚好在这个当口是背对着老李头的,听到背后有人喊,蓦然就停手回看。能喊自己小少爷的,一定是平城出来的人。是谁?是谁从平城活着出来了?

她停手,江玉枫却没收住,手掌拍至薛凌后背,薛凌被直直拍飞至老李头面前。

喉头一甜,薛凌却扶着门框赶紧站了起来,惊喜的喊:“老李头”。她顿了顿又赶紧喊“李伯伯”。喊完嘴角才有血迹流出。

薛凌拿袖子擦了一把,自己手下留情,江玉枫这狗居然出手这么重。她喘了两口气问“李伯伯怎么在这。”

“小少爷”。老李头不知二人怎么打起来了,看薛凌受伤赶紧把薛凌扶进屋。灯火之下细看,真的是他的小少爷。

其实在平城的时候,薛凌与老李头并不亲热。主要是老李头畏惧薛弋寒,不像其他人那么惯着她。所以她喊“李伯伯”都喊的不顺口,纯属在平城喊“老李头”喊惯了。

老李头扶着薛凌坐下,长长叹了一口气。以前薛凌一喊他“李伯伯”,大抵就是刚被薛弋寒骂完,其他时候都是一副飞扬跋扈相,跟着那群将士没大没小的喊自己老李头。

当日明朗少年一别,今日再见,小心翼翼的喊自己“李伯伯”。他看着长大的娃啊,怎么不心疼。

江玉枫站在门外半天没进去,一时防着有人过来,二来他也不想进去。他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刚刚薛凌讲的那些话,是对的。

有些人,一生下来,就注定了必须做某些事。不做,只有死。不仅自己要死,还会连累一大批人跟着死。

他江玉枫不过区区国公之子,尚不得不违心行事。如果江家当年没有陷害薛弋寒,不知尸体要被哪只野狗啃食。魏熠身在皇家,却再三回避人心险恶,最终避无可避。造成的后果,起止是薛凌说的那些。

公主惨死异乡,西北数城流民,鲜卑以此为由,数十年不纳贡。始作俑者,说是魏塱。难道,没有魏熠就能置身事外?他享受了数十年太子身份,大乱之际,却从未扛起过一刻太子责任。

柔,不监国。君王若不监国,除了死,别无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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